
兄弟姊妹吵架一直都是手足之間的必經過程,然而父母的處理方式也隨著文化的不同而有所差異。在因緣際會之下,我在某一年回到了墨爾本與一個澳洲家庭共同生活了三個月,這是個充滿新奇的三個月,之前在澳洲一直都是自己在外租房的我,從來沒有這樣深入西方的家庭文化過。
記得我剛下飛機,經過了多次轉車,終於來到墨爾本的郊區,拖著行李昏昏欲睡的我,越往澳洲爸爸家走,怎麼原本微弱的爭吵聲卻越來越大?
我看見澳洲爸爸坐在前廊,趕緊飛奔過去向他打招呼,但響徹雲霄的尖叫聲卻不停的從房子裡面傳出。
外國家庭的手足紛爭
A: 「妳為什麼可以拿我的東西,你有告知過我嗎!?尊重這個字妳會不會拼!? 」
B: 「你上次也吃了我放在冰箱裡的優格!你有跟我說過嗎!?」
A: 「我們在說的是現在!!!」
B: 「R-E-S-P-E-C-T!你沒上大學不要跟我比拼字!」
我兩眼發愣地看著坐在前廊抽菸的爸爸,對於女兒們的爭吵他就像是沒有聽見似的,依然抽著他的菸,做著他手上的木工。
「嗨~飛機坐的很累吧?來我帶你去看你的房間。」
澳洲爸爸抬起頭熱烈迎接我,一年多不見的我們,一邊走進家裡一邊機哩瓜啦的閒話家常,但那爭吵的聲音之大,使我們都必須以高分貝的方式繼續聊天,才能聽清楚對方的聲音,我眼睛看著他繼續聊著我們的話題,但我的心裡卻是滿頭問號。
「你真的不去阻止她們嗎?」
「這要是在我家發生,我爸可能就衝出來把我們打的天花亂墜了」
「我好像聽見摔東西的聲音,這真的就只是為了一杯優格?」
但我甚麼都沒有說,笑容依然掛在臉上,基於禮貌,別人家的事情我不好過問。
一下樓梯,我才知道原來電影裡面出現的戲劇性畫面是會發生在真實世界中的,各式各樣的東西在半空中飛過來~又飛過去,這對姐妹除了正在不停的對對方怒吼之外,雙手也沒閒著,走廊上散落了滿地她們怒氣的犧牲品,走在我前方的澳洲爸爸卻只是挑了個眉,並沒有說什麼,默默的跨過那片雜亂。
到了晚上,小女兒敲了我的房門告知我晚餐好了,她鬼靈精怪的臉上充滿了笑容,手上滿是白色的斑點,似乎一點也不介意我聽到了剛剛的爭吵,我疑惑的跟著她走出房門,發現原本散落一地的殘骸早已收拾乾淨,而剛剛被弄髒的牆壁也已經用油漆重新粉刷過了。
那是她們之間的事情
事後我問了澳洲爸爸,他笑笑地問我說
「是不是跟你們的家庭文化很不一樣?」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想著既然他都這樣問了,我也就一次把我的疑問都問個清楚,而我劈頭的第一個問題就是。
「為什麼你不阻止她們?」
這個短短的問題默默的演變成了長達三個小時的對話,我們喝掉了不少啤酒,抽掉了不少菸,他對於我會想要阻止的反應也問了許多的問題,而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澳洲爸爸的那句話。
「那是她們姊妹兩個之間的事情」
他和我解釋,除非事情已經到不可收拾的部分,不然他不會插手,因為他不想要讓她們覺得他有偏袒任何一方,而且她們必須要對她們自己挑起的爭吵負責,包括她們說出來的話,和她們摧毀的東西。
我和澳洲爸爸說,在大部分的亞洲家庭裡,爭吵是一件有點嚴重的事情。
(延伸閱讀:「乖」的定義,到底甚麼是乖小孩?甚麼是不乖?)
我曾經親眼看過一個弟弟因為和姊姊在爭吵的時候直接喊了姐姐的全名,爸爸啪的就是一個耳光下去,弟弟當場楞在原地,那場爭吵也就結束了,姐姐不懂爸爸為什麼打弟弟,只覺得贏了,弟弟不懂為什麼被打,只知道自己該閉嘴。
在亞洲文化裡,家長介入手足爭吵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我和身邊許多已經成家的朋友聊過,大部分的家長都是偏向「介入」這個選項。她們說了許多原因,可能是害怕孩子爆發肢體衝突而受傷,或是爭吵的對錯其實非常明顯,他們想要立刻糾正錯誤的那一方,也有一些是想要矯正小孩的脾氣,但還有另一個令我深思非常久的原因。
就是 「兩個都有錯」 。
兄弟姊妹本就不應該吵架,應該要懂得禮讓,要懂得分享,所以只要發生爭執,兩個都有錯,兩個都不應該。
我說到這裡,澳洲爸爸只是點了點頭表示了解,但我看出他眼神裡的不可置信,就在那瞬間,我深深感受到文化的差異,在西方文化裡,對錯很分明,這個部分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然而我必須得再次強調,這沒有一定的答案,我也相信那些對於孩子的焦慮和擔憂,是我這個還沒有為人父母的人無法深刻體會的。
透過吵架,讓我更認識她們
就在我們結束了那天的漫漫長夜,澳洲爸爸笑著說。
「我喜歡她們吵架,我覺得聽她們吵架讓我更認識她們兩個。」
他簡單的一句話,一直讓我記到今天。
手足吵架在每一個家庭中一定是一個必經的過程,父母怎麼去從中協調和怎麼處理一定是每一個家長所要面對的難題,但我相信 「適度」的讓手足自己學會解決問題和讓他們 「想辦法」 去表達自己的意見絕對是有利無弊的,畢竟爭吵在某種層面上也可以是一種學習。
在我回房間之後,在陽台上看星星發呆的我聽見澳洲爸爸把B女兒叫到他房間裡。
「我不管你們今天下午吵甚麼,但你姐姐不上大學是她自己的決定,這不是你可以評論的東西。」
我心裡默默地想著,原來當時看似不在意的他,其實都有在偷聽阿~
接下來的一整個禮拜,兩個女兒不停地黏在爸爸身邊撒嬌,然而澳洲爸爸只是看著她們默默竊笑,因為她們在那天摔壞了彼此的化妝品,所以他們近幾素顏了整整一個禮拜,這對兩個年輕且社交生活豐富的少女來說,是個比甚麼都還要嚴重的處罰。